灵蛇衔尾

F市 第三内科医院
诗婉刚刚睡着了。
苏隐秋放下削皮到一半的苹果，把精装本的童话书从女孩身上拿开，然后帮她拉好被子。
把正在播放深夜档电影节目的电视关掉后，屋外大雨声开始渐渐的显露出来，医院的窗户隔音效果很好，但并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两天前整个城市就开始进行洪涝预警，但原本预计明天到达的台风，还是提前到了。好在现在是半夜，即便大雨倾盆，也不至于把很多人都淋湿。
听到微微的敲门声，苏隐秋回头，看到值班的护士正从门上的小窗往屋里望，他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，护士点点头，离开了。
苏隐秋靠坐在铁管都有些生锈的折叠椅上，他正考虑到底要不要把苹果吃掉。
这时，女孩嘴唇翕动，然后缩了缩身子，想必是因为天气太冷，苏隐秋见状，又重新给她盖上一层毛巾被。
苏隐秋稍微整理了一下床头柜，从床下的箱子里，把女孩需要换洗的衣服装进纸袋子里，最后稍微清理了一下地面。
小时候家里就经常只有苏隐秋一个人，家务都是他的。没人和苏隐秋说话，他就摆弄摆弄这个，整理整理那个的，都是在家养成的习惯。但把能做的都做完了，他就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。
虽然有空着的病床，但毕竟林诗婉刚刚睡下，女孩睡前什么都没吃，似乎一直犯恶心。他不想林诗婉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只有一个人。
床头的青蛙形状的闹钟上，时针已经悄悄指向 “8”的位置，现在是凌晨1点40分，往常女孩9点稍多就会睡觉，但今天，她很反常的熬起了夜。
其实也算不上反常，每年这个时候，台风携着大雨过境，女孩都会害怕的睡不着。
苏隐秋啃了一口苹果，看向黑漆漆的窗外，他突然想起，第一次见这个女孩似乎也是在这么一个风潇雨晦的夜里。
他那时还在上初中，老妈上班经常很晚回家，所以苏隐秋每天放学之后，都会早早回家，然后买菜做饭。
那天外面下起很大的雨，苏隐秋正在厨房热火朝天，家门“哐当”一声被踹开。苏隐秋嘴里叼着切剩下的萝卜梗走出厨房，看到老妈抱着一个一头长发的小孩。
老妈放下女孩交代了苏隐秋几句就回去工作了，最后还是苏隐秋帮小孩洗的澡，所以他记得，浑身湿漉漉的女孩，脸色苍白，躲躲闪闪的眼神里带着恐惧和警惕，那副瘦骨嶙峋的样子，简直就像是被丢弃在雨地里的小猫。
苏隐秋老妈叫林诗韵，林诗韵给女孩按照自己的姓氏取名“林诗婉”。刚回家的几天里，女孩不哭不闹，也不吃不喝，后来不知道老妈和女孩达成什么协议，女孩似乎同意被收养。
诗婉患有慢性肾脏衰竭，需要常年住院。为了医药费，老妈毫不犹豫的就辞掉了酒店会计的工作，去舞厅陪酒，偶尔也会去其他场子跳脱衣舞赚外快。
苏隐秋担心归担心，到也没敢劝阻。女孩是谁？从哪里来的？怎么被捡到的？这些老妈都不说，苏隐秋也从不多问。因为他知道，自家老妈偶尔神经比较大条，但犟起来会和驴子一样，就跟苏隐秋问自己老爹时一样，她不想说的话，死也不说，所以你问也白问。
往后的日子里，说是多了一个名义上的妹妹，但诗婉不在家住，苏隐秋也没什么实感。
今天下午放学，苏隐秋想着之后会下雨，就坐公车来医院给林诗婉送衣服，顺便探望，开门时正好碰到护士正在帮她擦洗身子，苏隐秋一愣，立刻退了出去。就是在愣住的那一瞬，他看到，女孩害羞的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。
那时候，苏隐秋才突然意识到，一开始见到的那只病怏怏的小猫，已经不知不觉的变成了青春期少女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，今天苏隐秋在医院待了几个小时，两人几乎都没说话。
“都过去四年啦。”苏隐秋躺在另外的病床上，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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